Rachel今天在图书馆占到座了吗

在文学上,我从头到尾就是个白痴

【红色组】解冻

这是一个解冻之夜,一个疾风之夜。空中骚动不已。黑色的春天,在湿漉漉的星光里,在湿淋淋的地面上,就站在角落那边,瑟瑟发抖。那河道横陈在雾霭中,冰层一半已淹没。一个模模糊糊的形体从芦苇丛生的堤岸,踏入一片噼啪爆裂、狼吞虎咽的黑潭,继而沉没。

“就算知道死不了,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呀!”

王耀被一双坚实的手从冰水里拉出,银发小伙儿半蹲在冰上,吐出担忧形状的白气。

“不。”他打断了斯拉夫人的动作,双肘支撑自己趴在冰面上:“让我在这河里多待一会儿吧。”

“这种冰冷刺骨,从而发现自己是一个活人的感觉,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呢。”

“倒像是我的上司会让我做的事。”对方回道。

 

这是1980年的初春,伊万·布拉金斯基原本正忙于国内事务,突然接到了南方邻居的盛情邀请。电话刚接通的那一刻,他一度以为中国人又二锅头喝高了。——一起去去黑龙江冰面上漫步穿越边境——这是什么奇葩“要紧事”?春节的新兴庆祝方式吗?

可这天根本不是春节。只不过是个普通到蹊跷的春夜。

 

黑龙江居然已经开了冻。厚如岩块的冰层,被流水欢快的刀锋削得透亮。雪在江面的正中心变成了雨。斯拉夫人不自然地支起了大伞。对他而言,暴风雪是空中打转的夜场芭蕾,雨水则是挂在身上的粘腻幼虫。

“不想打伞。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淋雨过了。”王耀欢快地从伞底滑出身去:“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,这应该是漠河镇今年的第一场雨。”

伊万实在没法理解这位千岁老人高兴成孩子模样的原因。于是他笑盈盈地选择了另一个话题。

“今天虽说是偷偷来见你的,但应该过不了多久,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会面了。”他说:“在克里姆林宫,或者在你们那个挂了很多很多中国画的大.会.堂……”

“人.民!”王耀突然抬高了手臂,似是要把狂风的浪潮拥入怀里。伊万起初以为他是在告诉自己大会堂的名字,后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。

“只有人.民!才是我们前行的一切动力!”中国人朝着疾风的方向大喊道。

大风依然强劲,但这已经不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,而是一股从未见过的东风。它夹带南太平洋的水汽、南国泥土的芳香和冰雪的硬冷,气势汹汹朝二人跑来,却在这之后将人一把拥入怀中。

黑色长发和雪白的围巾一同扬起,高昂地,迎着凌冽的春雨,上下飘动。伊万本来还准备了好些话,诸如“我家上司有意让我们重修旧好”之类的,现在看来都有些不合氛围了。于是他们沉默,面对面立着,听大风的话。

很久之后,王耀突然长出了一口气,像个孩子一样,仰面躺倒,在冰面上摆出一个“大”字形。伊万连忙在他身边坐下。

“我说,布拉金斯基。你带伏特加了吗?”

“抱歉,没呢。”

“切。没意思。”王耀像是撒泼一样地抓过他的围巾,扔向一边。

伊万彻彻底底地无语住了。他是真的,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位邻居这个样子。无论是在战场上,外交场合还是私底下,这个人一向都是一幅正经地大人模样,一举一动全是三思之后的,就算是情感流露,那也是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欢呼或担忧之情,格局从来都是高高端着。

不过,现在这个样子,倒是给了人一种容易亲近的错觉。

“你不知道,前几十年里,我压抑了多久。时间长得我都想跳未名湖自.杀了,后来发现,他妈的国家意识体还死不了。”中国人闭着眼,黑长的睫毛上渐渐挂上了冰渣:“我爱谁也好,恨谁也罢,或是忧伤、愤怒、迷惘,所有的都得压下去,封存在冰山里面,再把冰山压进河水。我只有在手持花束,高声欢呼地走过长.安.街时,才可以放声大喊。”

 

伊万怔住了。久违的心情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心间。那是1953年是事情,他踏在自己深爱的国土上,处处皆是冰崩雪融的微小气息,冻土融化的芳香让他心醉神迷。他和他的国民们一起,手挽着手,意气昂扬地走上大道,唱着欢悦的赞歌。他们要把压抑已久的心情喊出来,要把逼仄狭小的空间推开来,即使是西伯利亚最寒冷的山谷,也要看见破土新绿。

“我爱着你啊!伟大的俄罗斯的土地!”他记得当时和几个朋友一起喝的大醉,稀里糊涂地站在大坝上高喊到。

后来那几个朋友,有的英年早逝,有的得罪了上次逃到国外去了,还有的好多年前就没了消息,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“但是请您永远不要忘记。”他想起索尔仁尼琴先生去国外之前,紧紧抓着他的手说:“我们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您的幸福啊。”

 

此刻,面前的中国人也正紧攥着他的手。

“我这次只请你来陪我,而不是找我的‘新朋友’阿尔弗,就是因为我知道,能理解我的只有你。”王耀也跪坐在地上,一双眼睛洗去了五千年的铅华,留下的真诚在春夜里闪闪发光。

“我想,我们的社.会.主.义,不应该是在死气沉沉的工厂里磨出来的,也不该是一人一本红手册念出来的。她应该像初春的大风一样,鲜活,灵秀,可爱。她应该是我们一大群人,手拉着手,一道走上街头去,踏平腐朽,放声高歌。”

“你……”伊万话音未落,面前的坚冰就“咔”地塌陷了一块,正好把王耀送进了波涛里。

“我没事,我没事,我只是太高兴了。”中国人撑着冰面说。

 

这是黑龙江上的第一道裂痕。很快,黑水,春光和东风将一道把这结了五个月的坚冰搅成碎片。没有人知道他们见证了1980年黑龙江开冻,更没有人知道,是那个国家意识体,用自己的体温,敲出了冰上的第一个裂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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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涉及politics的意思,只是单纯重温了一下被文学史支配的恐惧

以及,本篇不涉及作者个人观点,只是作者对于解冻文学的一种猜想和解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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